2008/05/29

正義之前-再看紐倫堡大審

正义之前的圖像正義之前一書中的一個篇章—《通過思考追求符合道德的生活》,讓我重新審視紐倫堡大審。

還記得主審法官離開德國前跟Janning見面,Janning表示他們對集中營一無所知,主審法官只說:「當你將第一個無辜者送入獄時,你便該料到有這樣的結果。」

在「正義之前」中這篇文章主要以納粹軍官的工作歷程為記錄,這位阿道夫‧艾希曼從1938年到1941年,其職責在驅逐德國的猶太人。1941年到1945年,他負責運送整個歐洲的猶太人、波蘭人、斯洛伐克人、及吉普賽人前往集中營。因此其主責鐵路運輸的工作,而在1944年3月15日後,更是在四個月內運送了70多萬的猶太人到集中營。乃至戰爭將屆之時,火車不足以運送為數龐大的猶太人,更命其以步行的方式走向死亡之地。

當中,有匈牙利的猶太人組織用金錢換取猶太人的性命,但是艾希曼這位負責押送的軍官,認為受賄是一種「違背自己良心」的作為。因此,他都照章將猶太人運送到指定地點「處決」。同時,也因為科層制度的原因,他所負責的業務也多半在辦公室進行。也就是說,計算送走了多少「人頭」,與發展出更快更有效率的處理人頭方式,是評估他工作績效的方法。然後這個「殺人的生產線」(這樣說真的很怪),就在每個人盡忠職守的完成分內的工作,成就了歷史上惡名昭彰的事業。
雖然他亦表示,他曾經因為有一次上級要求他提供死亡報告,他因為不忍目睹現場慘狀而提出辭呈。

講到這裡不禁讓我想到中古時期的領主征戰完後,都要分封領土。但是現代化的國家,即便是打仗過後,所有的成就仍歸國家所有,多半無須擔心如何安撫這些征戰的將領。究其因,雖然領主與騎士之間有著契約關係,但是在過去法治觀念尚未發展成熟的狀況下,形式上的契約多半仍是由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來維繫,自然也無法發展出龐大的科層制度。但講到近現代的戰爭,在作戰專業化、分工精細化、制度科層化後,每個人的專業雖然提高了,但是對於事情的全貌也越知越少,遵從的是「依法行政」、「聽令指示」。納粹屠殺猶太人,正是如此。

Janning身為納粹整個系統中的一個小螺絲釘,他僅僅只是負責這個「殺人生產線」的其中一環。在這個高度「異化」的狀態下,他對於他的作為所得出的最後結果(殺人)毫無任何情感的連結,也不會感覺到這些人就是死在他的判決書下。同時也因為在高度分工的情形下,一個猶太人的死亡,這個生產線上的每個角色,僅須為最終的死亡負起千分之一的責任。而這輕如鴻毛的責任,與他們面對的紀律與服從,自然是後者勝出。在法律上最喜歡用這個例子來說明上面的狀況,在一個集水區附近設立四間工廠,政府管制廢水排放毒物不能超過20ppm,否則超過會致死。結果每家工廠都只排放10ppm,最後在集水區附近的居民卻死亡了。原因是所有工廠的總毒物排放量,超過20ppm來到了40ppm,但每家工廠卻都合法。試問,責任歸屬該找誰?

在審判中,Janning獲得無期徒刑,最後也因為美國的偽善而獲無罪,但在「正義之前」所提到的阿道夫‧艾希曼,則是判處死刑。在臨刑前,也許艾希曼會想,我這麼努力為我的「組織」賣命、為我的「機構」負責,而今誰來幫我分擔的我責任?但是貴為人類,自然也應該發現,整個社會制度架構是人制的,必須運用我們的智慧來判斷制度是否出了問題?組織是否靠不住?我的小小判決將造就怎麼樣的結果?這也是為什麼主審法官會對Janning說,「你早就知道結果了」。

在當今龐大科層體制下,我們不可能從小小的位置上綜觀事物的全貌,但是我們必須預先看到未來,就如同下棋一般,哪些地方是禁忌,哪些地方不能碰觸。但是當我們這樣去思考,我們便面對到前所未有的斷裂。就像莎士比亞說的,

「..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通往墳墓的道路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
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比手劃腳的扭劣的伶人
登場了片刻, 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嘩和騷動,
找不到一點意義。」

And all our yesterdays have lighted fools
The way to dusty death. Out, out brief candle!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a poor player,
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
And then is heard no more; it is a tale
Told by an idiot, full of sound and fury,
Signifying nothing.
William Shakespeare (1564-1616)
Macbeth, 1605-1606
Act V, Scene v, line 17 )

因此,不僅僅是阿道夫‧艾希曼,甚至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在身處的環境中,隨時保持覺知—一個制度亦正亦邪,只有當自己知道,並用思考去判斷是否正確之時,才能檢證。因此,若艾希曼還有思考能力的話,他可以想到在他運送的那些人,進入毒氣室的那些人,最後掙扎至死的那些人。這樣,也許他就不會再繼續作為這個殺人制度的幫兇了。

思考是一種力量,而這種力量可以使上帝發笑。當人們開始對身邊所有理所當然事情保持懷疑、好奇、並思考之,不免會經歷一段自己信仰與認知根基的地震。因為,妳將開始思考為什麼我每天要九點起床,每天要吃著巷口同一家早餐店的油條加溫豆漿,每天要坐著同一班公車到學校,然後走一樣的途徑到教室,坐在同樣的位置上。此時,妳將開始發現這一切理所當然,會讓自己覺得荒謬且貧乏的不可思議。因此,思考意味著一種斷裂,一種終止,一種重新回到純粹的自己,一個告別過去沉痾的開始。

有些時候,一切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當換個環境,卻不見得是如此。好比說「擇善固執」,在現代我們多半會把他當作是「剛愎自用」的同義詞,甚至不知道所應擇的「善」為何。但是,試想這句話是出現在孔子的年代,那個年代的社會氛圍自然都是「善的標準」,自然不會需要「思考」而得到善。試想一個情況,雖然今天我們知道殺人是不對的,但當有一天,殺人的道德標準就像孔子的「善」輕易的亡失了。殺人成為一種流行,因為他不挑戰道德。此時,每個人努力思考而致的結果,就顯得珍貴與必須。思考將我們一分為二,可以自己觀照自己、審視自己。

一個人如果想要維持他的道德狀態,他就得從那種直接行動的狀態中撤離出來,將自己「一分為二」,經過再三遲疑、停頓、反省、觀望之後,才有可能朝向某個真正的道德目標。

2008/05/26

The Sum of All Fears

人類的暴力都源自與內心最深的恐懼。

恐懼的總和(The Sum of All Fears)這部電影已經忘記是在什麼機會下看到他,然後就去買了這片DVD。一般我們看電影,若說到引發核子戰爭,多半的影片都是衝突不斷升高,最後在千鈞一髮之際就會讓核戰的衝突嘎然而止。

這部片特別的地方,就是,他真的讓核彈「爆了」。片中主要角色還是美俄雙方,不過加入一個法西斯主義份子的角色,而這個法西斯主義復興份子,正是挑起美俄雙方大戰的離間者。

後冷戰時期,雙方武力對峙仍僵持不下,任何的風吹草動將都可能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歐洲法西斯主義分子正是利用美俄之間彼此的矛盾與不信任,挑起了雙方緊張。

1973年,第四次以阿戰爭爆發,埃及聯同敘利亞攻打以色列,以軍(美國盟友)一架有核彈的戰機被擊落墜毀,機上的一枚核彈仍未發射與飛機殘骸長埋沙漠。29年後被兩名平民發掘,以400元買給轉手人。經轉手人後落入歐洲新法西斯份子,他們以這枚核彈策動一場在巴爾的摩職業美式足球賽的驚天動地陰謀,意圖捏造假象煽動美、俄開戰互相摧毀。

可以從幾個角度來看,美俄雙方為何這麼容易就引起衝突?自然是因為雙方都擁有大量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雙方所擁有個武器可以把地表每一塊土地完整的炸遍三次。為什麼雙方既然都有可「保證毀滅對方」的籌碼,但卻為什麼還是對任何遭受攻擊的反應如此敏感?正是因為源自於人類內心最大的害怕與恐懼,恐懼著各自所建立的文明、經濟、建設就毀在對方手中。因此,當透過武力來顯現出自己的強大時,內心正是承受著無窮的懼怕。

那為什麼會有新法西斯份子想要挑起這場戰爭?也正是因為恐懼。美俄雙方主宰著世界的運作,以一種家父長式的作風,統領著世界的每個成員。歐洲在歷史上素來是文化經濟的輝煌之地,而今卻在美俄的宰制下,相形沒落。為此,當自身力量無法保障自己的地位,加上過去歐洲光榮的優越無法放下,於是便將這樣的頹勢與無法掌握的不安,轉變為仇恨的開端。新法西斯主義份子,正是利用美俄之間矛盾,試圖讓雙方相互毀滅,再造歐洲光榮。

最近社會學大師Randoll Collins來政大演講,他的專長是在Micro-Sociology(微觀社會學)。他觀察到人面部表情與內心情緒的關係。當眉頭深鎖,並在眉心之處產生垂直的縐紋,嘴巴周圍肌肉僵硬緊繃之時,則是表示憤怒。那麼當額頭產生類似抬頭紋的水平線條,嘴巴附近肌肉鬆弛成自然張開狀,則是非常恐懼。

所以看左邊這張圖,是在約旦發生的街頭軍隊與民眾對峙的畫面。民眾拿起石塊要攻擊,攻擊我們會理解為憤怒的行為。但是請看圖中兩名可見表情的少年,嘴巴都是自然張開,並且沒有包頭巾的這位可以看到類似抬頭紋,正說明了恐懼時的表情並不因其行為相反(攻擊)而有所違背。

這張攝於以巴對峙時,雙方表情幾乎呈現一種鏡射,嘴巴張開叫囂,抬頭紋,眼睛對眼睛。

不管是人與人之間的衝突,乃至於升高到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衝突。暴力及攻擊的外顯行為,大多都是源於人類內心深處最純粹的恐懼。而上面這些例子,正又是不同民族之間,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縱使內心害怕,但仍是向外表現出攻擊的行為。

前陣子在看DICOVERY人類武器排行榜,一路從第十名看到第二名,所有的武器都是益加精良、益加靈巧。直到第一名出現,給予我極大的震撼。

第一名:「人類」,人類本身的意志就是最危險的武器。所有的武器的使用,乃至於產生, 都是要有人類攻擊的意志才能夠被操作。唯有自身的安全被保障了,恐懼消失後,對外的攻擊才會終歸於無。

2008/05/22

擇善固執

新政府上任了,一批人默然下台。權力朝代的更迭,就在掌聲和無語間,這麼樣的悄然進行。

下午跟一位牙醫閒話家常,過去他是位軍醫,上校退伍。看著他靈巧的用著各種材料與配件,巧妙的做出一個模型。

「呵,就是要做這些手工藝。」他說道,透出一絲絲苦笑。「有達文西的感覺。」「咳,差遠了。」其實看著醫師用著一雙巧手,就把模型從無到有的做出來,不禁喟嘆巧奪天工的雙手與人們之能力。

對方是一位五十幾歲的醫師,在等候的時間中,我問他要把國家交給像你這樣年紀的人治理,你會不會不放心或是...。我的話沒有說白,但他聽懂了我的意思。

「不會呀,他們在管理國家上還是有他們的能力,我在我的專業上做的很好。他們治理國家再怎樣厲害,還是要有我們這些小螺絲釘,社會才能運作起來呀。如果說人比人,是比不完的。就像馬英九,他在三十幾歲就有這個機緣與能力幹到總統府秘書。這個真的是他厲害呀!我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的。」

其實我這麼問,也正是回歸我心中長久以還的疑惑,「是不是一個人有成就,早在年輕的時候就會顯現出來?而到了半百的年紀,我會不會又貪戀著什麼?」醫師指著自己身上的白袍,又滔滔的說著,「人生就像一塊白布,我要一座山就畫一座山上去,布要有多長也許自己不能選擇,但是要有多精彩是自己可以決定的。牙科跟一般醫學院系統不同,一般醫科是80%留在醫院,20%到外面開業,牙科則是相反。而且牙科在醫界的地位也不是與醫科一致,因為那些會出人命,牙科不會。」我笑說,可是牙痛可是痛起來也會出人命啊!醫師則是爽朗的笑了出來。

「有時想想,如果當初不是留在醫院,自己出來開業,做了些不同的選擇,今天也不曉得會是怎麼個模樣。」醫師默然的將眼光射出窗外,一旁的助理只是靜靜的整理著手中的藥劑,不發一語。「人生其實很有趣,像我當初在牙科中堅持一個原則,別人看了說『你好厲害,做的很不錯!』但是他們用他們的老方法、老原則還是可以WORK,一樣很FINE。所以你說擇善固執要怎麼講,就是堅持自己的原則,讓自己覺得舒服,對的起自己就好...」

等候的時間雖然漫長,但是也在這人生的長短調中,時光匆匆逝去,好像沒有佔去任何空間一樣。準備告別醫師,只聽一通急電進來,「是部長!」外面的人傳話,只見醫師趕緊接起電話,「是!是!明天要來,我挪一下,恩好。九點可以嗎?那好,明天見。」

「沒辦法,電話一到院長室,就會下來盯我」,也只能這樣了!」面容中透露出些無奈。揮別醫師,走在川流不息的人中,有穿白袍的,著護士服的,穿藍制服的,還有穿病人袍的。突然覺得,不管你到了幾歲,手中掌有多少權力,怎樣都是受制於人。

在這個人形成的社會,想憑藉著大家的努力,想要讓世界更好,但是怎樣也逃不出這個「人」的社會,到斷氣的那刻才能解脫。我想,就算是總統也是這樣吧,這是我們擺脫不了的命運。

「但是別這麼宿命論,你還是能做些選擇的!」剛剛醫師的話,猶言在耳。

2008/05/19

Judgment at Nuremberg (1961)

身為學習國際關係的一份子,每當看到對於戰犯審判的影片,心中自是先油然而生一陣憤恨,隨即轉變為一股無奈之情。憤恨,乃是基於當權者運用權力置手無寸鐵的百姓如草芥;無奈,則是基於國際上成王敗寇的現實,使得公義永無重見天日之時。在聯合國中,國際法庭(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的設計僅能處理「國與國」之間的關係,而且必須是雙方合意都願將訟案送交國際法庭仲裁。那麼一般為我們所知的盧安達種族屠殺及犯人道罪刑的前南斯拉夫總理米洛舍維奇,他們所交付之仲裁單位僅是臨時特設之International Criminal Tribunal,並不具有受理案件之普遍性。因此,當初期待的常設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是一個任何人都上那告狀,無論對象是人、事、國家,如此公義才能獲得伸張。

然而直至今日,美國仍然堅決反對成立國際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甚至脅迫其他國家簽訂協議,以保障將美國公民不會被告到國際法院。美國向來以行動保護人權為旗幟,因此國際法院之設置似乎多此一舉,不過這當中也隱含著,美國就是公義的仲裁者。國際間的所謂正義從來都是由勝者決定,美伊戰爭縱使到最後發現海珊並未握有毀滅性武器,但是小布希仍憑藉不對稱的權力與媒體宣傳力量自圓其說,使得這場美伊之戰取得了那麼一絲絲正當性。坦言,世事很少如納粹暴行般可用二分法一分為二,所以若沒有設立超國家的仲裁組織,諸多紛擾只是當權者所操弄得結果,而正義也永無實現的一日。

二戰結束後,戰勝國在紐倫堡設立法庭審訊納粹份子,電影Judgment of Nuremberg便是根據是次審訊改編而成。四名納粹司法人員被控將納粹暴行合法化,當中包括法界翹楚的法官Ernest Janning。美籍檢察官Col. Tad Lawson參與過解放集中營,對於納粹罪刑歷歷在目、對其深惡痛絕,誓要重判四人。德籍辯護律師Hans Rolfe仰望Janning法界聲望及為人,認為他是德意志民族精神象徵,若將其定罪入獄將會是德國的奇恥大辱。審訊展開,雙方唇槍舌劍,主審法官Dan Haywood一邊在法庭內聆聽雙方激辯,另一方面在紐倫堡街頭明查暗訪,並與納粹軍官遺孀Mrs. Bertholt交際,聆聽她的觀點。

審訊過程主力放在兩宗案件,首案涉及納粹強迫為反對勢力絕育的手段。控方證人是當年因父親是共產黨員遭不人道對待而強行絕育的Rudolph PetersenHans Rolfe指出美國一個州便有類似法例,是基於社會安全考量而為某些人強行絕育。他進一步運用當年納粹法庭用以判斷人是否低智商的問題證明Petersen之所以被閹割並非因為共產黨家庭背景,而是他精神有問題。Petersen在證人席上極力否認自己有問題,並指自己被閹割前並非如此。

第二案便是與Ernst Janning直接有關的Feldenstein案。納粹德國為保持種族血統純正,嚴禁德國人與猶太人發生親密關係。猶太老翁Feldenstein被控跟德國少女Irene Hoffman過從甚密,儘管二人極力否認,僅言其為父女之情,但結果Feldenstein被判死刑,Hoffman則被判入獄兩年。Hoffman上庭作證,辯方律師重施故技,咄咄逼人,力證二人有染,以示Ernst Janning只是依法判決而已。當Hoffman崩潰之際,一直靜默不語的Ernst Janning卻站起來嚴詞指摘Hans Rolfe,並坦言審判前已決定Feldenstein有罪,主因為納粹要藉此案殺一儆百。

然而,電影僅只是電影。若深究當中情節安排,諸多部分也許已經喪失法庭中應有之正當性。從在庭訊中播放美國解放納粹集中營之紀錄片,已經可以見得控方透過訴諸情感的方式,讓四名被告處於一種極為不利之主觀認知,但電影卻也未交代影片與四名司法人員的直接關連。不禁令我認為這是導演的主觀意識,想要再一度的將納粹惡行透過電影讓世人再一次見證其殘暴不仁。主審法官離開德國前跟Janning見面,Janning表示他們對集中營一無所知,主審法官只說:「當你將第一個無辜者送入獄時,你便該料到有這樣的結果。」聽上去的確理所當然,但仔細一想便會發現,當初納粹政權是由人民親手投票將權力交付給他們,是否這些真正握有權力的德國人民,也是屠殺猶太人的幫凶呢?

電影的道德觀念傳遞,已是表現的淋漓盡致。不過在最後決定審判時,兩名法官討論案情時尚有帶入法律討論之原則,例如惡法亦法、法不溯及既往等原則。但是主審法官,卻僅只是依照其主觀的感情感受來裁定,僅讓其他法官保留不同意見。若從嚴謹的角度觀之,或許電影在戲劇表現的層次稍過強烈了些。

2008/05/12

再讀半生緣

半生緣的圖像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倒已經有十四年了

這個開頭,突然有股沉重的失落,將回憶拉入一個黑暗的漩渦。這就是所謂「不在的在,才是最大的現場」。算起來認識十四年了,但是這中間的認識,是真的認識嗎?還是只是像船過水無痕般,知道此人十四年,但也僅止於知道罷了?朱天心在《京都》中曾寫道:「難道,你的記憶都不算數?」也許更有一番懷舊的惆悵,一番對於過去歲月的空寂感。

再生緣,讀起來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感。何出此言?若看過《他從海上來》可以知道她年輕時非常斷裂,跟個老老爹有過段情,同時父母離異之背景,更讓其增添成長的悲愴。而他自己,沒有美好的戀情,刻畫出來的愛情故事,自然也空空洞洞的。好像,生命的美好,總是要在悲劇出現時,才會發現生命的存在感。

而妳說文中的各個主角,不斷的錯過彼此對的人,創造出更大的沒落感與痛楚。現實生活亦復如此,明知應如何為之,卻難以在痛定思痛後有所改變。仍無法抵擋創傷的趨力,把我們的生命推向不知名的方向。

「把世間你認為最有價值東西,毀滅在你面前。讓生命所產生的震撼,這就是悲劇。」這段話出自於魯迅之手,他就這樣赤裸裸的把人生的憾事,用這三十餘字刻畫精確無比。是吧,曼楨是被塑造為一個令人憐愛的角色,最終竟然毀在祝鴻才這下流胚子的手中。試問,看了能不心碎嗎?

緣,在冥冥默默中,牽起了人與人之間的連線。不過,在半生緣中如此,在現實生活中如此。如果用緣當視角,所有人就像是被「緣」這條線所操弄的傀儡一般,被命運所操弄。而我們,只是面對著過去撲天蓋地而來的洪流,被這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們推向未知的未來。

存在或者不存在,操控或是被操控,探究這麼多的問題...也許只是庸人自擾,過後彷如一縷清煙罷了...

2008/05/07

真的?假的?

5/6從外交部長手上接過獎狀,頒獎時,部長看了我的名字。說,你跟我兒子名字一樣。

好像與他生命突然有了一點交會,看著他緊繃的面容,似乎強忍心中情緒,但那股莫名的悲愴,卻透過緊握的手,傳遞了過來。

典禮後的致詞,除了可以深深感受到他對於外交工作的熱誠,當他說到,「我是南部的孩子,記得還是小的時候,就會到陽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想著自己以後要做甚麼。今天,我在我熱愛的外交領域上奉獻犧牲,發生今天的案子,我已經向我的長官請辭獲准。這是我任內最後一場公開行程,而讓我難以割捨的是...割捨我對外交工作的熱愛。」

部長哽咽...我也泫然欲泣。

這些話語,我相信是從他最深的內心所發出。也許他也忘記他是個部長,他的身份,他的名望,他現在就是真的自己。這樣的他,深深感動我這初生之犢。但是坐在我前排,經歷過大風大浪社會化的師長先輩們,是不是只認為這是鱷魚的眼淚?一個當到這麼高位的官員,以這樣感性的訴求,顯現出他的軟弱,這與他的職位責任相稱嗎?

沒錯,沒有人是絕對必要的。沒有妳還有千千萬萬個人願意前仆後繼的到這個位置上,然後妳的眼淚,只變成了被嘲諷的對象。

每天上演不同的故事,相信、不相信,真、假、假、真,活著就是要面對這些所有種種。想活著,歡迎來到殘酷舞台,成王敗寇。請讓自己更加勇敢、殘酷、無情、剽悍,以便厚顏無恥的活下來...

加油吧!

2008/05/06

來自硫磺島的信

如果人生這齣戲是有觀眾的話,那麼觀眾應該已經呵欠連連。因為,打從有人類開始的六、七萬年前,人生這齣戲就這麼著以相似的故事情節演著,只是場景從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轉變到今日用科技殺死人的戰爭年代。

來自硫磺島的信,場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1944年時於太平洋上之硫磺島。本片原本可以日本英雄主義的手法表現,就現實而言,這是一場兩萬兩千守軍對抗十六萬美軍部隊的必敗戰爭。就實力而言,這是彈盡糧絕的部隊迎戰後勤充足的不公平戰役。然而,本片的視角由栗林忠道中將所帶來的人性觀點切入。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或可描述本片的特性。身為一個將軍,上級命令下來要守一個守不住的島嶼,上無後勤資源、下則懷疑領導,全軍更壟罩愁雲慘霧之為失敗需自殺解脫的氛圍下,究竟須如何迎接挑戰呢?本片可使我們將自己的生活環境投射進去,當面臨不利的工作條件、環境,我們也許可以一走了之、臨陣脫逃。在1940年代的日本,全國上下瀰漫著濃厚的對外殺敵之愛國氣息,個人沒有說不的權力,說不就是不愛家、不愛國,家庭的角色儼然被國家所取代,社會中不再有「兒女私情」,只有勇往向前的「天皇萬歲」。節節敗退中,鎮守硫磺島是個有去無回的苦差事,然而栗林忠道中將,接下這不可能的任務。

美式作風的陸軍中將栗林忠道,是真正的職業軍人,沒有政治上的野心,只有軍事上的專業。戰前在美國留學過,其時,美國軍官贈他手鎗之宴會上,一名軍官夫人問他:「以後美日交戰時,你會與我們為敵嗎?」使他說出:「我會忠於自己的信念及國家的命令。」

登上硫磺島,手下盡是思想僵化的幹部、事權無法統一的組織、意見相左的基層、甚至流傳著對栗林的負面流言。栗林不畏橫逆,一下飛機先是阻止了基層士官為了小事細故隨意處罰士兵,並言:「你把士兵通通打死了,那誰來打戰?」此舉反映出他其人本與務實的性情。並利用島上的洞窟構築地下隧穴,讓他在必敗之役中,雖然戰到僅存一兵一卒,仍因良好防守重挫美軍的精銳部隊。

而麵包師傅西鄉昇,西鄉是一個結構性的角色,也就是當兵時人稱的天兵,他連接了日本愛國主義的極端,與重視人本的栗林將軍,尤其是在群眾壓力下,口中擠出「能為國出征,我非常的榮幸」的政治正確話語。但那種無奈的眼神,不甘願的語氣仍掩蓋不住其天真性情。

天兵在軍隊當中,可謂是難以融入軍旅生活,可能是一種「美麗的錯誤」,使其在軍中難有好日子過,因而如西鄉這般滿腹牢騷、懷疑為何而戰、兇不起來也耍不了狠的活老百姓,絕對是長官的眼中釘。

再者是戰車指揮官西竹一,出場的第一個畫面就是騎著愛駒輕鬆跨過路上障礙,引來西鄉的注意與好感。他也是硫磺島上少數能說英語,可以解敵人的軍官。這個角色的安排,殘酷的道出戰爭臨頭時,無論身上有再多的榮耀或是頭銜,都只能在不長眼睛的子彈前苟且求生,尊嚴已是一種生存的奢侈品。同時他雖打傷美軍,但又將其救回,雖然可能是導演矯情的安排,但亦可得展現出仁心的一面。

後來,西竹一也因遭砲擊而失明受傷,醫官告訴他無藥可用;其後,兩名日軍逃兵被美軍俘虜,卻遭一槍斃命。這樣的對比手法,道出戰場的生存殘酷,沒有天理,泯滅人性,亦沒有任何法則可以依偱的。

片中似乎有意將主線布置在高階的栗林以及一線的西鄉身上發展,而兩人有同病相憐之處。在國家愛國主義壓力下,前者被指派上島後,本土大本營幾乎可以說是與硫磺島守軍劃清界限,除了沒有後勤之援外,更透過廣播將其塑造為悲劇英雄;後者在群體的心理壓力下,信仰栗林所言的「擇善固執」,不要輕易因為悲壯的武士道精神,未戰而先亡。兩人終其一局,與其說是跟美國對抗,不如說是跟軍隊中群體的失敗即切腹精神對抗,武士道精神希望他們拋棄生命,表現出慷慨就義的愛國情操,但看起來只是另一種逃避與畏縮罷了,促使他們不願就範於這樣懦弱矯情之氛圍。

在作戰方針安排方面,栗林認為照本宣科的按教科書上所教在灘頭上跟敵軍捉對廝殺之方式,適用於硫磺島的地理環境絕非明智之舉。反而親身訪察全島,全力發展地下隧穴之防守策略,且不准任何士兵輕言自殺,須發揮每個人的力量抵抗到最後一刻。然而,戰爭的發展實際上是許多失聯幹部逼著屬下部隊集體自殺,為著可笑的武士道精神而殉道。而天兵西鄉,在島上守軍擋不住的集體自殺潮中,就像一隻不死的蟑螂,謹記栗林的指示,擇善固執,逃過數劫,躲過未死於敵人槍口下,先被自己人害死的悲哀。

轉到伊藤上尉,表面上他是寧願切腹自盡也不願意投降的,看到西鄉逃回北方防線時,竟然拿起武士刀就要處決逃兵。他是義正詞嚴,正氣凜然的正面英雄,可是不堪敗戰壓力,綁著手榴彈要去做自殺攻擊時,苟且偷生於死屍堆,借用同袍鮮血求生的小丑。是的,他是色厲內荏的小丑,但是在生死關頭,有多少人是只會虛張聲勢來和命運之神賭運氣的呢?若從伊藤上尉的眼中看到了恐懼,那麼我們可以從制高點看到,懦弱和勇敢各有自己的位置。

一直反戰、拒戰與厭戰的西鄉,最後在埋掉將軍屍首之後,眼見將軍愛槍落到了美軍懷中,反而有了激情抗爭的轉變,懦夫倏地憤而慷慨激昂。悲壯,不在姿態,而是真性情。

戰爭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但是什麼才是真英雄?要看是誰在說歷史?誰握有歷史的終審權?在《來自硫磺島的信》中,緬懷所有在硫磺島戰役中失去生命的人。戰場上,人生的荒謬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飾,一切就像那位日本憲兵一樣,他不忍射殺一隻狂吠不已的狗,就被長官視為抗命送往前線。其實,他救不了那隻狗,也救不了自己,當狗叫聲再度從屋子裡傳出來時,那聲狗吠,彷如傳遞著戰爭最深層的哀戚與驚懼,直達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