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1

那些生命教我的事

其實,我很不喜歡吃燒烤跟吃到飽。除了看起來有像電影「神隱少女」中,小千的父母因為貪吃給神明的食物,而變成了豬的陰影外,更主要的是,因為你會看著帶著血淋淋的肉,盛盤上桌。

每次看到豬肉,就會讓我想起小學的時候,因為因緣際會到了台糖的南部電宰豬肉場參觀。那是一次很沒有「警覺」的參觀,一行大人魚貫依序從養豬場進入,當我正看著一隻隻可愛的豬仔向前走,來到了一處柵欄,並伴隨著淒厲的叫聲。我這才發現,苗頭不對了。

穿過塑膠隔簾,正目睹一隻豬的後腳被吊在鐵鍊上,拉起一百八十公分高後,突然一個聲音,豬就不動了。當我才意會過來那是電擊後,吊起的豬仔順著軌道,來到一個大池子,旁邊站著兩個人手上拿著電鋸。發出尖銳的嘶吼聲,突然剛剛被電昏的豬仔好像受到驚嚇,又醒了。

令我震驚的一幕出現在我眼前,屠夫(持電輪刀的人)也顧不得豬仔驚醒後的掙扎,拿起刀就對準咽喉部位插入,俐落的轉了一個三角形,抽出。滾滾紅血就這樣迸發出來,「收集入池子的引流孔,凝固後就是豬血」,導覽員專業自負的介紹著。就這麼看著,隨著那股「紅」流逐漸變小,也看著豬仔因缺血而逐漸失去生命力,兩眼空空洞洞的凝視前方。經過半圈的生產線作業,十步之遙的活豬,在我面前已是對半頗開的「兩塊豬肉」。若被吊起的豬仔沒有被電死而驚醒後,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被活剝的同類,以及三分鐘後的自己。

接著又穿過另一層塑膠隔簾,此時的我已經無心再參觀,可以想見的就是在針對可用的內臟支解分裝,把變成兩半的豬仔,運用庖丁解牛的技術,分裝成一小盒一小盒,不同部位標示的商品,準備出貨。前後其實不超過半個小時。

先行回到簡報室的我,看到接待人員已煮好一鍋貢丸湯,等回來的大家享用。心有餘悸的我,凝視眼前的貢丸湯,與方才腦海中活蹦亂跳的豬仔,一點胃口也沒有。

最近一兩年,自己的伯父過世,高中同學死去,因此參加了兩次告別式。雖然一個是傳統民間信仰,另一個是天主教,但似乎能仍在當中找到共通。哭的聲嘶力竭的親友以及不可勝數的輓聯。我一直覺得,告別是應該是辦給活人而非死人,因為日子會繼續下去,而往者已矣。這一場哭的呼天搶地的告別式,是用來撫慰活人的心。然後,讓久久難以相聚的親友們,因為一個生命的消逝,而體會到生命的可貴。甚至,讓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因為看在死者的面子上,勉強的點頭照面,虛應故事。

不可勝數的輓聯,是另一個令我感到有趣的地方。什麼功在鄉里、痛失英才,也許有些時候與事實不符,但人都死了,好像也不會有人去在意這些,讓這些收到輓聯的家屬爽一下也好,反正,送輓聯的人也多是達官貴人,上下交相賊後,也是能做點名聲。告別式為什麼大家都會來,正是因為這輩子也就只有這麼一次為他送行的機會,所以,就衝著這最後一次而來。想來也是令人唏噓不已。

生命存在的價值,是當你發現原來他也有逝去的那天,才開始存在。從別人的死去,認識到自己生命的意義。就像電宰豬的那個場景,原來我們的成長茁壯,是要建構在其他生命的死去,才成就今日的自己。偏偏我們已經在高度異化的社會分工中,感覺不到自己是奪去另一個生命的劊子手,因為我們也只是憑藉著自己勞力所賺取的金錢,來換得讓自己飽食之物。

更甚者,我們還對這塊肉品頭論足,讚嘆這塊肉生吃的口感宛如冰淇淋,就這麼綿密的化在嘴裡。透過了高度精細的分工,殺豬、殺牛、殺雞、殺鴨、殺鵝的那種罪愆,似乎就能稀釋到原諒自己的程度。

當聖嚴與單國璽兩位宗教大師都面臨到死亡,一個拒絕換腎,一個坦然面對肺腺癌。兩個人只是淡淡的表示,若其生命的逝去能換得大家對生命意義的思考,這也就值得了。生命這一課,是需要其他生命的犧牲,來得取經驗。但若能引起大家回想與反思,那些死去的豬仔與親人們,他們在天之靈相信也足堪告慰...



延伸閱讀˙聖嚴與善國璽對談紀實
http://mag.udn.com/mag/people/storypage.jsp?f_ART_ID=12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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